文/小說家 凌明玉
首先,我得聲明,我完全不認識又吉直樹,
姑且不論沒看過日本綜藝節目「男女糾察隊」,也不知他是搞笑團體Peace的成員。
是不是藝人所寫的作品,對我毫無影響,也就沒有任何先入為主的想法。
又吉直樹與《火花》,於我而言,是個全然新鮮的領域,但我必須坦承是懷抱著期待的心情,讀完這本獲得芥川獎的小說。
小說中神谷師傅的存在,原本於德永是一種引領,
引領他認識身為相聲搞笑藝人的天職,或是這個職業存在的意義,是為了挑戰那些從來不笑的人,有一天能發自內心的笑出來;
不為什麼,而是終於懂得放鬆自己接納這些無聊的對話,存在著片段自在的時間,藉以抵抗日復一日生活的磨損。
師徒二人,各自看待相聲的態度,從一開始截然不同,之後,德永漸漸從神谷師傅身上了解,
喜歡相聲還不夠,如何敬業如何體現於日常,絕不能以聽到觀眾笑聲為自滿。
必須內化成靈魂基底,甚至,平滑的鑲嵌在生命中的氣質,才能真正稱為體現相聲價值的搞笑藝人。
神谷的演藝路不甚順遂,與其說神谷是非常傑出的表演者,指標意義僅存在於德永心中。
小說中獨特的「關西相聲」走的是吐槽路線,就是捧哏的人故意和丟哏的人,唱反調,
故意唱反調,觀眾反而會哈哈大笑,丟哏的人越是尷尬和慌張,觀眾越是覺得有趣。
師徒倆彷彿二部合唱,從無聊至極的段子各唱各的調,
到德永終於能體會神谷摒除所有雜音,仍堅持保有自我風格,追求相聲藝術的頂標,
才是他真正想要學習的比相聲還要重要的東西。
如果興趣,剛好可以與工作緊緊密合,大概是每個上班族夢寐以求最接近幸福的模樣。
讀完《火花》,我發現身為搞笑藝人的又吉直樹,顯然比幸福這一階,還要再上一個階梯。
那個階梯,是站在幸福的上一層,俯瞰著自己或是其他擁有相同夢想的人,
如何踩著這份幸福感,一面挫折一面肯定,慢慢攀上頂峰的風景。
又吉直樹在日本已出版過隨筆和腳本,也是著名的「太宰迷」,當我在小說讀到:「神谷先生面對的不是世間。是有一天或許能讓世間回顧的某種東西。那個世界或許孤獨,但那種寂寥想必也鼓舞了自己。」
這段話十足將德永原本只是為師傅寫傳記,到頭來,卻發覺他也寫了一回自己。
兩人亦師亦友的相處方式,像彼此支撐彼此的脆弱,在暗夜裡照亮著對方的光。
又吉直樹曾在某本書自敘喜歡太宰治的緣由:「怎麼說呢,我喜歡苦悶、時運不濟的趣味。太宰治的短篇文章都是在討論人的失敗、羞恥。那樣的文章可是太宰文學的基礎。在穿過光明面裡,也伴隨著哀愁。我想寫的正是這些東西。」
這段自白對應到《火花》呈現的生命氣質,也非常貼切,
像是作者藉由相聲搞笑藝人,說明了人的自溺執迷,遭逢考驗或挫折,唯一能救贖自己的還是那個軟弱的自己。
《火花》在日本書市有著輝煌記錄,重版數次,超過260萬本,電子書也超過13萬次下載,更成為芥川賞史上最賣座作品。
由此可見,這部作品突破文學作品艱澀難懂的界限,具有不可忽視的群眾魅力。
身為搞笑藝人的又吉直樹,寫出這本小說,將自己熱愛的工作與文學創作揉合成夢想平臺,
許多讀者也和他一起站上了這個階梯,回望自己的人生。幸福的上一層階梯,其實是人與人之間寶貴的情意。
光是想到這裡,我便可以體會作者為了攀上這比幸福還要再上一層的階梯,
抵達的過程中,如何遇見生命裡重要的人與事,如同黑夜忽地綻放火花,照亮了迷路瞬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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